在理想中创造
理想国-赵梦歌作品展序言
贾方舟
赵梦歌2015年的个展以“理想国”命名,起因于她近几年的创作理念和创作思路发生的变化。与前几年相比,她在艺术上有了更加明确的诉求和更高的精神指向。
前些年我曾给她写过一篇文章,题为《古典情结,诗意情怀》,主要是从两个方面来阐释她的作品,一是她在油画中寻求水墨的形式趣味,一是寻求人与自然的和谐境界。赵梦歌的油画用勾勒手法,以线造型,又使用大量的“墨色”,第一眼看上去很容易让人误认为是水墨画,事实上她也是在试图引导人们回归到水墨的经验之中。但她这一时期的艺术真正接近传统的还不是简单的外在形式特征,而是她内心所渴望的一种亲近自然的诗意情怀。因此这一时期赵梦歌的绘画主题基本可以概括为“自然与人”。人作为自然的一部分(剥去服装的裸体可视为无法识别社会身份的“自然人”)理应融入自然,与自然和谐相处。所以她笔下的人除了与自然所构成的一种“亲和关系”,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举动,她画的场景大多不是具有真实情节的场景,人与人之间也不存在任何差异,她们一律的体态丰韵、肌肤白皙、举止优雅,慵懒、闲适而性感,她们只是作为一种精神符号而存在。特别是,她们虽然时而作为主体呈现在自然之中,但更多的时候是被“虚化”为类似水墨画的“空白”,像是背景一般衬托着作为主体的自然。赵梦歌实际上是以一种“反客为主”的手法,模糊人与自然的主客体关系,以真正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但在这个东方式的古典情怀中,赵梦歌没有停留太久,因为有更多有价值的思想涌动,逐渐取代了她陶醉其中的诗意场景,让她笔下的人物与原来作为主体的自然换位,以主体的身份走到前台,以完成她的观念叙事,并借此探寻人类的精神困境和终极问题。这便是她在近两年的几件大型作品中所体现出来的一种更高的理想境界。
赵梦歌将她笔下的人物从自然景物中凸显出来,成为叙事的主体,其理念正在于她想在她的艺术中建构一个理想的世界。这个理想世界,让我们不由联想到柏拉图的《理想国》、孔子的“大同世界”、陶渊明的“桃花源”、摩尔的《乌托邦》……
两千多年前,柏拉图(约公元前427—公元前347年)在他的《理想国》中描述了一个理想社会的雏形,一个真、善、美相统一的政体,一个公正的理想国。但他所设计的这个为人所向往的美好世界,至今也没有在一个地区或一个国家实现。因此,柏拉图的“理想国”便成为人类历史上最早的乌托邦。与此同一时期比柏拉图更早的孔子(公元前551—公元前479年)也有对“大同世界”的构想,在《礼记·礼运·大同篇》中向我们描述了未来世界的美好蓝图。
大约在“理想国”诞生八百年(421年)后,中国的陶渊明在他的《桃花源记》中也创造了一个至今令人神往的美好世界,人们把它称为“世外桃源”。桃花源是与现实世界不同的另一个世界,是一个自由的、理想化的世界。其实,桃花源不过是诗人逃避现实社会的“避难所”。陶渊明把它描绘成一个无限美好的、与世隔绝的乐园,这不能不说又是一个东方式的“理想国”。
理想社会虽然难以实现,但却无法阻挡人们对于理想社会的憧憬。在“桃花源”诞生一千多年之后的16世纪初,又有英国人摩尔的《乌托邦》问世。“乌托邦”一词是由希腊文ou(没有)和topos(地方)两词组合,构成一个新词,取其意即所谓“乌有之乡”。《乌托邦》这部小说上承柏拉图的《理想国》,在西方文学史上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同时在政治上也有十分深远的影响。之后许多主张无政府主义的人物如欧文、圣西门、傅立叶,都曾致力于建立一个理想的乌托邦社区,虽然最终以失败告终,但人类悲天悯人的美好理想不灭。一个世纪后,又有早期空想共产主义者康帕内拉的代表作《太阳城》问世(1623年)。这位意大利人在他的著作中描绘了一个理想的社会制度:在太阳城里,没有私有财产,人人参加劳动,生活日用品按需分配,每天工作四小时,其余时间用于读书娱乐。儿童从两三岁开始接受教育,十岁前学习各种科学知识。康帕内拉在《太阳城》中提出的空想共产主义体系,是嗣后很多空想社会主义体系的雏形,因此成为社会主义思想史上的重要文献。
同上述几位生活在自己创造的理想世界里一样,延续、追随着这种信仰,赵梦歌也借助她的画笔创造着自己的“理想国”。她曾一度在自己的作品中表达她内心经历的种种迷茫、伤痛、困惑和不安。她曾在不尽如人意的现实中跌跌撞撞一路走来,经历了现实的种种坎坷,事业的艰辛,个人情感生活的多磨……她曾经把这些心路历程都化解在她的艺术创造之中。但是现在,在这种化解的过程中,赵梦歌的关注点已慢慢从对自身经验的描述,转向去构筑一个辉煌而宏大的精神王国。她开始让自己的作品转向一种理想化的叙事,并伴随着更深层次的人性思考,希望在她的作品中发出一种公平、公正的正义之声,呈现出一个平静、祥和与美好的世界。
在赵梦歌的近期作品中,《应许之地》是尺寸最大,也是最具代表性的一件。题目来源于《旧约·创世纪》:上帝耶和华“应许”给以色列祖先犹太人亚伯拉罕的“流奶和蜜之地”——迦南地,即今天的耶路撒冷。这是一块极其富饶美丽的地方。画家借用这个典故,按照自己的意愿和方式创造了一个为她所神往的女性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人人都变得幸福和富足,但这样的世界只存在于她的心中,是她心中的“桃花源”,是她的精神栖息之地。画面中那些体态丰腴、精神自由的女性无不自足而自在,这种内在的精神狂欢是在压抑纠结的现实中永远不可能看到的。
在另一件作品《十三君》中,赵梦歌试图为“女人”正名。孔夫子把“女子”与“小人”并列为“君子”的对立面。但在画家看来,女人和男人都可以是为人敬重的“君子”,可以是道德、品行、学识和修养良好的人。女性对独立之人格、自由之精神的追求应成为一种理想的社会风尚,从而突破父权制对女性三从四德、相夫教子的传统道德规范。
《十三君》的立意还源自《红楼梦》中的金陵十二钗。由于封建礼教对女性的摧残,十二钗都是以悲剧命运收场。画家用“十三”代替“十二”,用“君”代替“钗”,用健美丰腴之态来替代柔弱病态之容,用饱满厚实有力的大手大脚替代纤纤细手和三寸金莲,用宽厚有担当的背膀替代瘦小无力的肩膀,用一丝不挂的裸体替代华服缀饰,用丰满健硕的双乳替代扁平束胸……这些替代就是对封建礼教的唾弃和颠覆,对人性的解救和关怀。画家笔下十三个丰满健硕、从容自信的女人体仿佛是一篇面对社会的女性宣言:她们面对镜
头,坚定有力!不犹豫,不躲闪,没有羞怯,也不再软弱。
与《十三君》手法相近的作品还有《昼》《夜》《晨》《暮》《竹林深处》《观世音》《田园时代》《圆融之舞》等。它们都是借助艺术史中的名作或典故来彰显艺术家对自身所属群体的理想与憧憬。当她按照米开朗琪罗的组雕《昼》《夜》《晨》《暮》四个姿态转换为女人体的时候,她的表达意图已经一目了然。在她创造的理想国中,女人本应该如此地强而有力,健壮饱满,和男人一样崇高伟岸,气势恢宏。这样的理想境界显然不会是男人的视角。同样,在《竹林深处》或坐或卧的也不再是洒脱风流、张扬个性的“竹林七贤”,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在林中开心嬉戏的裸女。她们自觉、张扬、恣肆,攫取自由!作品《观世音》构图借用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以东方的方式来观照这个世界,赵梦歌以“观世音”命名,取其字面意为:观听世界的声音。审视人类社会进程中所经历的种种困惑,去思考这些问题的根源以及我们自身的责任,作者借此观听世界,探寻人类的生存困境,并试图指引一种解决的方案。在《田园时代》中我们便看到了这种回归。作品以俯视的角度,将主体回归至人之初的平静。
如果说前几年赵梦歌的创作所关注的中心在写意风格的建树,那么,当她基本完成了个人化的风格建树以后,她的创作目标便明确地指向在她心中酝酿已久的主题,那就是她理想中的人生境界,抑或人生的理想境界。她决心要在她的艺术中“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她用十分坚定的语气说:“在这个世界里,我就是上帝。我按照自己的意愿以我的方式创造天与地、人与世间万物。”我们在她的画中看到的那些充满着生命张力的女人体,正是“代表美好、温暖和和平的符号,是象征智慧、勇气、自由、独立的精神载体。她们的体内暗潮涌动,平静中见波澜,是美好的守护者。守护就有牺牲,牺牲又积淀成更加庞大的壮美”。
赵梦歌在理想中创造,又在一步步逼近她的人生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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